辰时 | 十春和泪看婵娟
「周生如故一眼万年联文活动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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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上篇时宜，下篇周生，合起来就是尾声。一眼万年，一生一世。」
一见钟意，日久生情。只是周生辰不知道，几百年前，长安城墙，时宜就已然动心了。
一眼万年。
————以下正文————
文/覃浠
上
不同于常人，时宜第一次站在西安的古城墙边，看到的只有彻骨的悲愤和无奈。
有穿红嫁衣的少女从高处坠下，面向黄土，露出一抹微笑。
“天理昭然，终有还我王军清白的一日。”
史书所载，竹磬南山。
说小南辰王，一生杀伐不绝，赤胆忠心，却在盛年时，被功名所累，渐起谋反之心。幸有清河世家识破奸计，王被俘，储君恨之入骨，赐剔骨之刑。刑罚整整三个时辰，却无一声哀嚎，拒死不悔。
时宜只觉得那红晃眼，晃得她心烦意乱。
天理昭然，然史书无情，其上斑驳皆是后人不刊之论。不过是欺负他们当年涉身其中的皆已身死，仗着权势胡乱篡改历史罢了。
西州周生，为关内百姓守了西州半生。水淹绛州，朔州鏖战，六出岱州，青城大捷。其间苦辣艰辛，未经世事之人，如何能懂？
若他要反，当初何必在太极殿发誓自废皇姓永守西州？若他要权，当初又为何舍下皇权富贵自此远走他乡？
看取莲花净，应知不染心。
可世人不懂，只记得小南辰王一身的美人骨，记得他军功累累功高震主，只当他沽名钓誉，想要坐拥江山。
“哎，想化学教授呢？”宏晓誉在背后拍着时宜的肩膀笑道，“你看什么呢？”
时宜回头，正对上宏晓誉一脸八卦的模样。
“美人骨，世间罕见。有骨者，而未有皮，有皮者，而未有骨。而小南辰王，是这世间唯一一个，兼有皮相骨相的人。百姓们都说，这比帝王骨还稀有。”
当初，也是这位宏将军在军营里说起美人骨一事，才引得宫内太子打压。言语如刀，果然能杀人于无形。时宜心下怅然。
“那个小南辰王，只有一个传闻有过私情的红颜知己，是当时的太子妃。他死后，传说太子妃从高处跳下殉情，可能是藏书楼，也可能是城墙。站在这儿，就突然想到这些了。”
时宜仰头，望着高高的城墙，语气唏嘘。
多年谣传，以讹传讹，流言早已偏离事情的真相。偏偏世人愿意相信。
眼见他起朱楼，眼见他宴宾客，眼见他楼塌了。残山梦最真，旧境丢难掉。
阿娘说，世人喜颂英雄，但更惜英雄落尘土。
三言二拍所言非虚，世人眼孔还是浅的多。时宜低下头暗想。
“你真的是，这么美的景色，想点开心的。”
“不想啦。”她揽过宏晓誉的肩笑道。
前尘往事，不过是镜花水月，如梦幻泡影。只是有些事情早已浸入骨髓，想他，大概已经成了一种习惯。
时宜大概能理解自己为何在奈何桥没喝下那碗孟婆汤，若上一世，你也曾被一个人这样宠着护着，你也会记着他一辈子的。
时宜侧头，看着宏晓誉，就这样莫名想到了当年的儒将漼将军，还有当年，那个身着碧色长衫、眉眼皆笑的少年。
广州白云机场，时宜听到有人叫：“周生辰先生，您的身份证掉了。”
她侧目，没有星眸皓齿，没有沙场捷报，可她还是认出了他。
周生辰，小南辰王。
虽然没了美人骨，没有当初血战沙场的英姿，可眉宇间的书卷气倒和当初一模一样。
长风至而波起兮，若丽山之孤亩。
若他穿上当日拜师时穿的碧色长衫，弹起当初在南辰王府的古琴长风，定也同前世一般晃眼。时宜腹诽着。
可惜当年的哑女只能对着师父叩拜，连师父也唤不出。唯一能做的，就是将托盘中的束脩端稳。
芹菜、莲子、红豆、红枣、桂圆、干瘦肉条。
要是改上几样，便是红枣、花生、桂圆、莲子、红豆、银币，加上红嫁衣、红罗帐，挑个良辰吉日，就是洞房花烛夜。而后早生贵子，白头偕老，倒也不错。
时宜胡乱想着，再回神时，周生辰已经走远了。
她只得呼哧呼哧地追上去，语无伦次地解释：“我最近工作，一直看见你这个名字。周生辰，是一个故事里的名字。是一部电影，我在给这个电影配音。所以听到周生辰，我就追过来了。”
“小南辰王的故事啊。”周生辰打断。
“啊，你知道啊。”时宜有些惊喜又有些失落，她只得强行堆起一抹笑意伸出手，“你好，我叫时宜。”
“你好，周生辰。”
“你也，认为小南辰王是权倾朝野的佞臣吗？”时宜盯着周生辰的眉宇，却始终没有问出口。
即便你听过小南辰王的故事又如何，不过是后人撰写，当不得真。若有机会，我一定亲口和你说说身负美人骨的小南辰王。麾下将士七十万，所到之处捷报无数，水淹绛州，朔州鏖战，六出岱州，青城大捷，从未有败绩。
街衢洞达，闾阎且千。九市开场，货别隧分。人不得顾，车不得旋。阗城溢郭，旁流百廛。这天下，都是他和七十万王军一同定的。
望着手里写着周生辰邮箱的便签纸，时宜却想到了当初他送过来的绝笔血书。
“辰此一生，不负天下，唯负十一。”
十二个字，字字泣血，是自嘲，是喊冤，是解释，亦是表白。
时宜猜想，他写完那封血书时一定是笑着的，因为最难开口的心里话已经言明。
只是，只是，为什么，为什么是现在？
寒冬腊月，红莲盛开。周生辰，你为什么现在说？
“醉卧白骨滩，放意且狂歌。一壶酒，一匹马，世上如王有几人。”
说了有什么用，世上再无小南辰王。
看着周生辰离开的背影，时宜忍不住想，而后又笑。
不管怎么样，这辈子，我终于，又见到你了。
世上再无小南辰王，但还有周生辰。
下
小南辰王的故事，周生辰自小就倒背如流。
每每见到史书上的只言片语，周生辰的心里都会难以抑制地生出许多情绪。
生气，不甘，愤怒，以及后悔。
“小南辰王一生无妻无子，却与储君之妃屡传隐秘情事。小南辰王死后第四日，储君之妃命陨。有传闻她是从王府十丈高楼自缢，亦有传闻她是自京师城墙一跃而下，众说纷纭，终无定论。”
周生辰，你为何没有护她周全？
那一夜，周生辰做了个梦。梦见他自己身穿碧色长衫对着一个少女笑：“你在家中被唤做十一？恰好，我已经有是个徒弟了，也叫你十一，可好？”
十一，周生辰念叨着这个名字，不觉莞尔。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，他怎么会糊涂到给个不知名的姑娘冠上自己的生日呢？
直到，在广州机场，他遇见了时宜。
见到她的第一眼，周生辰没来由地想到了那个被自己在梦里冠上十一名字的姑娘。只不过眼前人绝殊离俗、妖冶娴都，倒是全然没有梦里那位十一姑娘的稚嫩羞涩。
可没来由的，听她叫先生，周生辰就停了脚步。哪怕她看起来别有意图，哪怕她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，他也不忍打断。
看到时宜伸手自我介绍时，他本能的递了全掌过去：“你好。”
看到时宜失望低头无助时，他立刻回身向助理要了纸笔写了邮箱给她。
“不好意思啊，我刚刚回到国内，还没来得及去办理国内的电话卡……如果你不介意通过邮件交流的话，我们可以留一个电子邮箱。”
没有解释的必要，也没有顾及的理由，但他就是这么做了。
一见钟意，日久生情。
他花粉过敏，可当时宜相约去青龙寺看樱花时，他如常赴约。他加班到深夜，为见时宜在高速上往返八小时车程，他仍旧活力满满。
没有理由，没有依据，但就因为是时宜，他甘之如饴。
“一二三四五，六七八九十，”他顿了顿，试探地叫了声，“十一？”
右手侧的时宜依旧闭着眼睛熟睡着，却莫名与梦境里被唤十一的姑娘重合。
时宜，你曾经，也被人唤过十一吗？
这样，你的名字，就是我的生辰了。
“这位公子，我们可曾在何处见过？”
“是吗？”
“公子贵姓？”
“周生，单名一个辰。”
“公子的名讳，小女曾听过。”
“在何处听过？”
“公子盛名在外，自是从百姓口中听到的。”
“说了些什么？”
“醉卧白骨滩，放意且狂歌。一壶酒，一匹马，世上如王有几人。”
时宜说这话时，周生辰看到了她含在眼眶里的泪水。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，和梦里的十一一样，探究而怯怯地望着他。
周生辰知道，她看的兴许不是他，但还是开口问：“这是你之前配过的台词？”
周生辰亲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时宜，眼神中的光亮顷刻消失。
“你相信前世今生吗？我们上辈子，有相识的缘分。”
“我相信你说的，每个人的相识，都会有因果缘分。”
“我，博士毕业，平时在研究所工作。”周生辰说。
“啊，”时宜配合着答，“学什么的？”
“学化学的。”
“我是配音演员。”
“啊，配音演员啊，配音演员这个职业好啊，”周生辰也配合着应道，手无意识地搓着裤腿眉眼皆笑，“不然你给我一个微信或者手机号，我加你，我们交个朋友。普通朋友。”
“不好意思啊，我刚到国内，还没来得及买国内号码。”时宜也笑。
“那这样吧，我把我家里的电话号码、手机号码、微信、邮箱和家庭住址都告诉你。这样，你什么时候想找我随时随地就都可以找到我了。”
他们四目相对，说的是在广州白云机场的那个初见。
只是，此时此地，说话的人对掉了。
“你大哥啊，忽然开窍了。”见此情景喜得外婆笑着对小仁说。
不是忽然开窍了，而是时宜，就是他的窍。连着耳鼻目口，连着心，连着骨，连着血。
前世他赠她一身美人骨，换她今生倾国倾城，换她能记得他，换她能开口，叫他的名字。
今生即便他忘了前尘如何，但今世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烂熟于心，从不敢忘。
积年不啜建溪茶，心窍黄尘塞五车。碧玉瓯中思雪浪，黄金碾畔忆雷芽。敢起君侯分数饼，暂教清兴绕烟霞。
啜罢江南一碗茶，枯肠历历走雷车。笔阵陈兵诗思勇，睡魔卷甲梦魂赊。精神爽逸无余事，卧看残阳补断霞。
他生于农历菊月，她生于农历杏月，合在一起就是一杯微苦的杏菊饮。良药苦口，但回味甘甜。犹如他们这一辈子。
“我相信你说的话，两个人的相识，都会有因果缘分。”
即便没有前世的记忆又如何，因为你，我愿意相信，就够了。
前世今生，命中注定，他们喜结连理，相守白头。
尾声
“情至深处，最怕失去。怕无端情淡，怕生离，更怕死别。”
周生辰从前不懂这句话，可时宜卧床那三年，周生辰才发现，句句肺腑。
这世间的道理与事情，古人早已说尽。而他才疏学浅，唯一能做的，就是每日站在佛前双手合十，祈祷我佛慈悲，保佑时宜早些醒来。
这若是在镇江，周生辰还要在祠堂，面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虔诚地跪地叩首。掌心及地，头挨手背，良久不起。他面对着祠堂的对联，行的是周周正正的稽首礼。
福禄光明使君寿考，吉善长久宜我子孙。
“求求你们，保佑她，平平安安。”
时宜病床前，他送她平安扣，送她十八念珠。他是唯物主义者，但在时宜生病后，他是真的希望这些东西可以保她平安。
“关于她的事，宁可信其有，不可信其无。”说这话时，他笑着，眉目含情。
“我这一生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，唯有你，我希望有来生。”
“先生说，他也曾和你一样，在娘子门前听了一夜的雨。后来，他们成亲了。”
“浮生若梦，为欢几何。唯有时宜，为我所求。”
“我怎么会丢下你呢？”周生辰托着时宜的手含泪笑道，“上林赋，我写完了，一字不落。”
“你的那本笔记本，我看过了。你写的每一句话，我都相信。”
择一城终老，遇一人白首。挽一帘幽梦，许一世倾城。
择一人相爱，等一人终老。痴一人深情，留一世繁华。
“时宜，我愿背弃一切，与你共度朝夕。”
西安旧城墙下，周生辰揽过时宜的肩，抱着她，心里暗道。
这一世，山无陵，天地合，亦不敢与君绝。
“周生辰，我爱你。”红烛掩映，她笑语嫣然。
“我爱你，时宜。”红绳牵连，他眉眼皆笑。
山有木兮木有枝，心说卿兮卿深知。
我爱你，不管你如何想，我都永远爱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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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谅我在这里停笔，我不希望他们成为童话里的王子公主，故事到结尾只剩一句“从此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”。可我又实在不希望婚姻的柴米油盐打扰到他们，所以原谅我的私心。打死也不承认是因为文笔不好写不出来（划掉）。
在我这里，他们会在平行时空幸福美满。天理昭然，好人好报，恶人恶报。人人各得其所，家家阖家团圆。想护的人护住了，想爱的人相守了，想看的景看过了，想过的日子正在过。仅此而已。
于我，最美好的不过是他们两个的名字。
旦逢良辰，顺颂时宜。是她的名字，也是他的生辰。
One and only，forever and ever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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