覃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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卢世瑜 | 当时留恋成何济

卢世瑜卢尚书

文/覃浠

“对我的学生,我是偏心。但不是陆子华,”他的目光从窗外收回,转过头来微笑道,“是另一个学生。”

“瑞始四年六月七日,先帝召臣入宫,手指时年五岁太子殿下对臣言,望你尽心竭力,成就他作忠孝仁义、堂堂正正之君子。”

“卢中丞,请你来教我家子弟。”

当年他从先帝手中接过戒尺,深深作揖。此后十五年,他这么应的,也是这么做的。


“殿下的书道已入文艺堂皇之境了。”

“殿下随臣学习书道十五年,应该记得臣说过的话,一切文艺,不可为阴谋所用,一旦沾染,精神全无,骨气全无。人亦如此。”

“动之以权势,诱之以名利。这是储君应该做的事情吗?”

“君子行路,不但要提放小人对自己的伤害。更要提防的是,和小人对抗之时,自己对自己的伤害。所以道比术要难得多。”

“君王的德行,就是邦国的基石。储君品行端正,国家就会安定。储君内心动摇,国祚就会倾斜。一个国家,连储君都要使诈伪之术了,这个国家就会倾覆,子民就会流血啊。”

“阴险诡诈之主,只能招来阴险诡诈之臣。阴险诡诈之主,也只会被阴险诡诈之臣所利用。”


除了贴心教导,他也总在无时无刻地维护着太子殿下。

“陛下,皇太子殿下为先皇后守孝已满三载,年逾双十,尚未婚冠。此乃开国百年,前所未有之事。”

“皇太子殿下,素来仁孝友善。他绝对不会行此等之事。”

“臣请陛下下旨,允许三司会审。无论结果是否如同殿下所述,臣终当一死。”

最动情最无助的一次,他左上一步对着天子作揖:“陛下,太子殿下是先帝交给臣的。”

得知太子行权谋之事,他拿出了尘封多年的戒尺。那是先帝赐给他的。即便是痛心之至,失望至极,他仍旧彬彬有礼的说:“殿下,臣僭越了。”之后才与太子讲道理,分析利弊。

然后又叹息:“你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这些道理。我说的这些道理,殿下总有一天会明白的。”

“道理全听,举步维艰。道理不听,死路一条。等你以后能掌握这个度了,也就是你可以执掌天下之时。”


自先帝托孤至今已有十五年,五千余日,雨雪风霜。他对太子,也许不止是君臣,更多的是父子。

他曾对着自己的门生大方的承认:“对我的学生,我是偏心。但不是陆子华,是另外一个学生。”说这话时,他目光所及正是窗外的萧定权。

“老师,我也还没有吃饭,师母做的蜜酥食还有吗?我想去老师那里,吃的安心。”太子说。

“殿下,臣毕竟是外臣。”他立于宫墙内,婉言拒绝道。


“你的老师,把泄题之事全部揽了下来,说全是他指使的。朕已经让刑部去拘捕他了。”

“陛下,让刑部的人先回来。今天是卢尚书的寿诞,陛下。”太子抱着天子的腿涕泗横流。

“为了一个外臣,连身份体面都不要了吗?”天子怒道。

“那是臣的老师,是翁翁留给臣的,陪了臣十五年的老师啊。放过他,让他走,让他致仕,求求你,不要再让儿添终天之憾。”

那是太子少有的在天子面前的失态。

可当太子转头对着他时,虽然眸中含泪,但却带着笑意:“卢尚书是江南人,尚书的家乡,不同这萧瑟的中原,应该正是春水碧于天,画船听雨眠的景色吧。”

末了,他含泪作揖:“愿尚书羁旅浩荡,青春作伴,早日还乡。”

“老师,走吧。就算此生勿复相见,至少可以让我知道老师平和安稳,至少可以让我这样安慰自己。”


他是这世间少有的心思透亮之人。仿若只一眼,就能看透他人的所思所想。他的存在,是这部剧成立的唯一前提。

他劝太子:“臣等谏言,是本分。陛下他是你的君父啊,在朝为君,下朝为父。可是殿下,连自己的君父都不再相信了。陛下的心里怎么想?”

他劝天子:“臣恳请陛下,稍念父子之情,不要蹈臣的覆辙。毕竟人生在世,不可选择的只有父母,不可强求的只有儿女啊,陛下。”

他劝门生:“五伦之亲,只有夫妻之间,在后半生是一定要相互扶持、共同度过的。利弊可以权衡、交易、买卖,但人和人的情义不能。”

土墙上,顾逢恩含泪质问太子:“早知你今日如此软弱、如此无能,如此妇人之仁,我父、我兄、我顾军帐下万千将士,还有你的恩师,你的忠臣,他们何苦为你战斗,何苦为你浴血,何苦为你牺牲!”

“我顾军帐下,谁人无妻子父母,抛家舍业,来此边疆绝欲,饮冰凿雪,损臂折肢,断头洒血,所谓何来?难道不是为见殿下有朝一日,澄清宇内,使天下太平,文化昌荣,使老有养,幼有恃shi,父母慈,子女孝。君王检,臣子恭,使我朝教化风行万里,使我朝余泽惠及百代?”

“你不会不懂,君王并非因为失去民心才失去天下,是因为失去天下才失去民心。”

“无辜,有辜,他们都已经死了。他们三年前就该死了!殿下三年前的仁慈,又何曾改变过他们的命运?三年又三年,殿下还要一误再误吗?”

他立于马车前掷地有声:“君子有所为,有所不为。有所为不易,有不为亦难。”

太子含泪摇头: “能活三年,他们就没有白白供养我这么多年。有的事是我不为,有的事是我不能,直到今日我才发现,有的事,是我不能为。”


这剧中说的上人物的都是他的学生。不论年龄辈分,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桃李满天下。

也不仅仅是对太子,他的学生众多。每一个他都尽力维护。

科举考试之前,他特地带人去考场检查:“眼看这天雨雪就要来了。他们读了十几年的书,最后能得到的,就是在这小小的号房里面,还露着风,待上这么几天。”

太子不理解,他却动情的说:“因为殿下,毕竟不是读书人。”

太子向他抱怨顾逢恩非要走科举入仕的时候,他微微一笑:“靠祖荫的,那叫爵禄。靠自己的,才叫功名。”


“臣饮下太子殿下奉的茶,五岁出阁,敏明自律。至今一十五载。五千余日,雪雨风霜。”

“臣不敢自诩为人师。君子有所为,有所不为。有所为不易,有不为亦难。”

“今日之事,是臣主使。臣罪同丘山,万死莫辞。”

他跪在地上,面朝着高高的城墙直挺挺的跪着,身后是被困在车里的太子殿下。他立于马车前,应着那座城墙,撕碎了奏表:“万方有罪,只在臣工一人。”

眸中含泪,掷地有声。

然后他回过身,看向马车:“太子殿下,臣去也。”

他闭上眼睛,有晶莹从眼角滑落。


那样单薄却伟岸的身躯就立在马车和城墙之间,是那么伟大又是那么的愚蠢。既要尊重城墙上的君臣纲纪,又要维护身后马车里的学生爱子。终会两面夹击,左右为难。

保护所爱之人的欲望,如逆风执炬,必有烧手之痛。最终受伤害的也只能是他了。


“我也想当一个纯洁无瑕的赤子,我也想安心当这个国家的礼器。我也想像书上说的一样,臣行君义,子孝父慈,兄友弟恭。可是,实在是太难了。”太子说。

“是谁告诉你,这世道上有简单易行的道路的?”

“你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这些道理。我说的这些道理,殿下总有一天会明白的。”

“道理全听,举步维艰。道理不听,死路一条。等你以后能掌握这个度了,也就是你可以执掌天下之时。”


太子最后一次在他灵前为他披上披风。只是这次不同的是,披风落在了棺材上,而不是他不太宽厚却温暖的臂弯。

“金生丽水,玉出昆冈。错铸丽水,玉碎昆冈。殿下自创的书道,好美。”

分别之时,他说:“殿下一定要好自为之。”

今生未必重相见,遥计他生,谁信他生?飘渺缠绵一种情。当时留恋成何济?知有飘零,毕竟飘零,便是飘零也感卿。

太子鞠躬作揖:“愿尚书羁旅浩荡,青春作伴,早日还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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